我小的時候,常常跑保健室,擦藥包紮流血疼痛是每個學期的固定課程,上課在教室,下課保健室。有時候,我覺得保健室裡的護士,比每兩年就換一次的導師還關心我。
學校的保健室不像醫院般冰冷,開門總有股藥味,雖然沒有藥味,但是裡頭常常會有男生的汗臭味。不過現在回想起,當時也沒有其他男同學在裡面,或許我聞到的,是我自己身上的。
在等待檢查或是治療的時候,我常遮住我的一隻眼睛,看著牆上的視力檢查板,從那時候起,我就發現,不論是多小的E,那一個方向的E,不需要任何工具,我都可以看的非常清楚,一直到最近。
上個月,家中的兩子被腺病毒感染,大小兒子接連燒了將近三周,這些日子當中,我也被波及,連續高燒兩天,正當我隨著兩子燒退後的一週而放心之際,病毒竟然又捲土重來,首先攻擊我的眼睛。
上個禮拜,奶奶在路上跌了一跤,這一跌,對八十歲的老人來說還真不輕,右手扭傷,左眉三針,最嚴重的是右膝,碎裂的膝蓋骨上已開刀裝入彈簧機關,現在不良於行,之後的三個月到半年內應該都得靠輔具行走。
今天早上去看她,氣色好多了,說起話來也有了中氣,只是她的情緒依然低落;自從事情發生的那一天開始,她不停的自責自己帶給大家麻煩,說自己老了,沒用了,連路都走不動了。
白色的光線俐落地從鷹架上落下,浮游在空氣中的塵埃成了光的陷阱,試圖抓住每道在它們身邊的光,但怎知道光線是無情過客,在我們的眼裡,塵埃留下的,只有光的過去,而不是光的現在。過不久,最後一道光會離開鷹架, 我們將會失去光,也會以為失去了塵埃。但事實上,塵埃一直都在,在等待著它抓不住的光。
台上的人也在等待,等待著一道即將照亮這一切的光,那道光,唱著「我是宇宙間的塵埃,在這茫茫人海」。塵埃不會發光,但當她的聲音出現,這粒發光的塵埃卻可以照亮這整片宇宙。
我們每個人都在不停的等待,等待下一餐、等待一個人、等待一段旅程、等待一個結局、等待一次機會、等待一場戀愛。等待,折磨著人們讓他們感覺到孤獨,察覺到等待的那一瞬間,在等待的人,最後都只會剩下他自己。
孤獨襲來,我在等待,等待這粒塵埃的下一張新專輯。
前往瀋陽的班機延遲了,在候機大廳走著,兩旁的精品與免稅店已無法引起興趣,餐廳的座椅尚有空位,但腹部的食物卻未完全消化,我還是漫無目的地走著。在這尷尬的時空,出不去,也回不去,得找一事來打發這段難熬的時間,D7登機口旁的書店是個值得浪費時間的好地方。
家中未讀的書尚有許多,背包中也已準備好填滿空檔的文字,其實不應該再走進這裡。得克制自己,告訴自己翻翻就好,但最後在登機前還是帶走了兩本書,「藝術的起源」與「柬埔寨:被詛咒的國度」。第一本是一位我很崇拜的攝影大師杉本博司所寫,站在書架前,我還沒翻開就已決定留住它;另一本的出現就像是一場未盡的緣份,上個月的旅行與自己幾天前在商業周刊發表的文章讓我決定收藏這本書,好好研究這國家。
已經過了好久,沒有在聚光燈下,沒有在巨大喇叭的後方,用手中的樂器,傳遞心中無以名狀的意念。以為早已生疏這環境,但當樂器背起,音符出現,就有如回家般的熟悉,我知道,下一個反拍,接下來的和弦,放在衣櫃第三格抽屜的藍色緞帶錦盒裡,拉開衣櫃門的時候,還有一陣潮溼的味道襲面而來。
今日的演出意義非凡,雖然是音樂的演出,但是大家付出的時間與金錢,被台上的我們轉換成無形與有形的愛,讓更多的人接收到。這地球上的物質不滅,有生產就有消耗,但今天做的事,卻似乎能夠像無機生殖般的無止無盡。
這把吉他的主人昨晚站在這台上,當他背起這把吉他時,似乎有一道穿透烏雲的霞光照在他身上,就像那吉他是沈睡的阿鼻劍,不知過了幾世的漂流,尋尋覓覓終於回到了何勿生的手中。
這吉他的形體特別,見過第一眼便難以忘懷,發出的聲音更是特出,無可比擬的嘶吼,和它的主人有相似的個性,獨一無二。
是緣份?還是追尋?好想聽聽這把吉他的故事,關於他與它的相遇和他們過往的戰績,是十年了,十五年了,還是二十年了?風吹雨打的時候怎麼辦,鬧脾氣的時候如何安慰,好多的問題好想問他,還有它。
在這地球上,許多事物的消長都有規律。將時間微分,事件發生的隨機,無法預測,但巨觀的來看,地球永遠繞著同一顆恆星旋轉,出發然後結束,再出發在結束,周而復始,而這行星上的時間就被這樣的運行給定義了。
香港的天空終於出現了陽光,窗外的天際線有著外太空傳來的金光,港灣的波紋像是藍色綢緞般的閃耀,水面上小舟也比前幾天有朝氣的多。
不知是否是天氣的關係,看到的,聽到的所有事物都帶著微笑,不知不覺鏡子裡頭也出現了一個微笑的臉龐。
彩排的時候到了,居然有第一次上學般的興奮,上了台就好像在把玩大玩具,捨不得放下。也許是待在這裡的時間多了,原來表情嚴肅的工作人員也放鬆了臉上的肌肉,偶爾出現的微笑正呼應著建築物外的陽光。